透過綠葉的晨曦雜文隨筆
隨著機(jī)身一陣激烈的晃動,和噼里啪啦地密集聲響,阿棟睜開了惺忪的睡眼,本已模糊了的淺唱低吟再次縈繞耳邊。窗外仍有三兩顆晶瑩牽掛,機(jī)翼掠著云煙剛好被視野裝下,云上溫文儒雅,云下暴雨傾塌,洋洋灑灑。
穿透玻璃的斜陽,在機(jī)艙松軟的地毯上,涂開了一抹昏黃,真像她好看的眼眸,靈動而又哀傷。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她也是,只是不是我的事。
阿棟昏亂的腦袋整理不出絲毫關(guān)于他們之間的,轟動的故事。平淡地開始,甚至也沒有義正言辭的告白,天氣也沒有特意被裝點得討人歡喜,兩人乘著秋風(fēng),蕩漾在飄著枯枝敗葉的那一抹昏黃當(dāng)中。起風(fēng)了,他們便搖搖曳曳地碰在一起,蕩起一圈圈的漣漪。又平淡地相處著,甚至一句吵鬧,一絲別扭都沒發(fā)生,自然也沒有玫瑰,和溫存。風(fēng)止了,他們便搖搖晃晃地漸行漸遠(yuǎn),不驚擾一只蜉蝣。
仲夏的夜,風(fēng)不會很重,帶不走煙草味漸濃,微弱的火苗熄滅又跳動,云止湖平,映下圓月一輪,兩影依從。
眉眼一皺,濁酒一口,無所謂因由,一遍又一遍,一點又一點,深情不宜顯露。凌秋聽到了什么呢?那些雜亂的人物,那些混亂的情緒,大概只能說清一點了吧,阿棟很愛那個女孩。
那個把所有熱情都視而不見的女孩。
阿棟曾經(jīng)對凌秋說,他近乎癲狂地?fù)]舞著左臂,卻弄不出一絲熱烈,不是右臂無所作為,只是不在一個步調(diào)上了。暴雨淋不濕屋內(nèi)的你,我是暴雨,你還是你。
艷陽為厚重的云層鑲上金邊,像撒上閃粉的棉花糖,可惜啊,棉花糖落下的雨,卻甜不了苦澀的人間。阿棟的目光呆滯在云與天交融的邊際,那里白的不徹底,藍(lán)的不透徹,呵,真像這不好,也過得不算太糟糕的生活。
看著窗外仿佛定格一樣的畫面,思緒又開始游蕩于從前,還記得要走的時候見的最后一個人是凌秋,那天,陽光是恰到好處地燦爛,多一分是耀眼,少一分是傷感,茶樓里人也不多,窸窸窣窣的聲響剛好蓋住要離別的失落。茶壺蒸騰的云霧沒有停歇,翻騰著寥寥的茶葉,杯中的清茶已不濃烈,唇齒的苦澀卻不見枯竭,仿佛也沒有特別多話題供他倆交談熱烈。阿棟已經(jīng)有一年沒見凌秋了,聽說凌秋總是在家教,一個假期最多也就回家一個星期,又匆匆趕回去,好像大家都變得很忙了,當(dāng)初被灌著毒雞湯的時候覺得自己肯定能不忘初心,可變化還是來得那么順其自然,措不及防,自己也漸漸地和以前的心境漸行漸遠(yuǎn)。
人總是在沒有話題可講的尷尬的時候,便開始守不住秘密。
阿棟本來打算像林奕賢一般,等到登上前往異國他鄉(xiāng)的客機(jī)時,才告知所有人,他要走了,而且瀟瀟灑灑地走了,沒有涕泗橫流的送別,沒有千絲萬縷的牽掛。
阿棟說,本來他應(yīng)該像林奕賢那個混蛋一樣瀟瀟灑灑的,不過無所謂了,就凌秋一個人知道,讓他別告訴陳曉。
阿棟說,以后一年可能只回來一次了。雖然以前大家也都很忙,也只是一年見一次嘛,所以無所謂啦。
阿棟說,也別來送他,無所謂啦,大家都很忙。
阿棟說……無所謂啦。
無所謂到,凌秋一整天,都沒有再看到阿棟咧開嘴,露出好看的虎牙。
仲夏熱辣的空氣即使到了夜晚也悶熱難堪,隨著阿棟輕輕的吮吸,透過燃燒著的煙草,帶出淡淡香氣。彼此都沒有更好的提議,只能散漫地游離,對下一刻的現(xiàn)在,和這混沌的未來,我們軟弱無力,又毫無頭緒。
風(fēng)在夜已將半的時候,才肯憐憫地,撫慰這悶熱的大地,窸窣了蒙塵的落葉,波瀾了滿江的濁液,冷清了無人的夜街。
我們都像是有很多話要說,話塞滿胸口,沉重到呼吸都不利落,我們什么都不能說,話到嘴邊是怯弱,怕把這一刻蹉跎。
語言總是單薄,清風(fēng)葉落,只配眼神與沉默。
空氣里,只剩下香煙燃燒的窸窸窣窣,和手表運(yùn)轉(zhuǎn)的滴滴答答。
時間總在推移,
不變的,
是橋邊的小溪,
和橋上的你。
阿棟把夾在指間的煙頭一彈,在漆夜劃過一道暗黃色的光軌后,消失在混沌的江水。“我曾不止一刻想時間過得慢一點。”
凌秋覺得此刻對視似乎不合時宜,便把目光渙散在遠(yuǎn)方的光怪陸離。
“可時間不管是你開心大笑,還是黯然落淚,呵,還是滴滴答答的,保持它慣有的節(jié)奏走著。有規(guī)律得,讓我害怕。”阿棟喃喃自語道。
“可笑的是,三年前的這個夜晚,我曾希望時間快得離譜,一瞬,我就不再因為某些人而心痛了。”
阿棟又點燃了一支香煙,他棱角分明的臉在繚繞的云煙中若隱若現(xiàn),像所有沉浸在歲月長河的瞬間,沉浮不定。
凌秋看著隱沒在云霧中阿棟棱角分明的側(cè)臉,不知是時間的厚重,還是離別的苦澀呢,慢慢的',磨掉了阿棟臉上的稚嫩。
記得,相見之初,這個一米六不到的小伙,撓著頭,咧開嘴,憨笑著,露出好看的虎牙,接過開學(xué)沒幾天便弄丟了的飯卡,不住的說謝謝,還要請他吃雪糕。陰差陽錯地和他分配到同一個班,竟又趣味相投,相交甚歡。
月映孤堤,路寥人寂。
凌秋和阿棟走在江邊,路上是散落著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踩上去會傳來清脆的觸感。
就像那年凌秋和阿棟胡亂找個借口翹課,騎著自行車,晃蕩在上課期間,無人的校道,那時候,路上也鋪滿了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車輪碾過,會傳來清脆的觸感和好聽的窸窸窣窣。陽光里浸滿了青草的香氣,風(fēng)從白襯衫的領(lǐng)口涌入,簌簌地發(fā)響。兩旁挺直的白楊飛一般地往后倒退,阿棟會張開雙臂,在自行車齒輪有規(guī)律的哐哧聲中,迎風(fēng)吶喊。
那時候仲夏的太陽一點不都毒辣,走廊的風(fēng)總是可以把衣角撩得上揚(yáng),那時候的夏天,還不夠我們熱烈。那時候,沒有阿棟和凌秋的課間,陳曉就趴在走廊的不銹鋼欄桿上,慵懶的看著底下來來往往的黑點,冷不丁的,兩個挨得很緊的黑點就翻過來了,露出兩張親切的笑臉,凌秋笑起來會有酒窩,阿棟的虎牙顯得他格外可愛。阿棟晃著手中鼓鼓的塑料袋,吼著:“有你喜歡吃的!”
機(jī)身又是一陣搖晃,窗外卻已華燈初上。霓虹透過窗外星星點點的晶瑩,卻迷幻了阿棟整個的視野,遠(yuǎn)處的探照燈,花花綠綠的LED屏,點綴星空的萬家燈火,和裝點大地的車水馬龍,熟悉的點點星光,揉搓渙散,滴落在阿棟的淺色牛仔褲上。
初到異國他鄉(xiāng)的孤獨寂寞,陌生工作環(huán)境的無所適從,上司的辱罵,同事的刁難,阿棟都沒有落淚,因為他知道沒有人會給他遞紙巾,沒有人會陪他在深夜的天臺吐云吐霧,把酒言歡。所有的堅強(qiáng),都決堤在熟悉的街道,懷念的味道,親切的微笑。
“你看你啊,在外面肯定食不正餐,又瘦了呢,嗯,好像還黑了”媽媽看著喝著雞湯的阿棟,抱怨道。
“時間不曾將就過你我,卻停滯在愛上面,不肯利落。”凌秋笑著對阿棟說著他和陳曉修成正果的消息,依然溫文儒雅。“她是我年少的喜歡,我是她喜歡的少年,時間都改變了你我,卻改變不了彼此的愛意。”反正阿棟當(dāng)時是無法相信凌秋這個登徒浪子竟然踏踏實實地和相識五年的陳曉戀愛了。
但阿棟卻在這個瞬間感受到了凌秋的這句話。
看著媽媽鬢角不知何時蔓延開來的銀絲,和悄悄縱橫在她棕色肌膚上的溝壑。阿棟想起高三的時候,母親每周都會不定時地,給他做他喜歡吃的白切雞。每次看著撒上姜蒜,淋上醬油的白切雞,他都會食指大動。那時候,母親還是一頭烏黑,臉上的皺紋也還不明顯,她會把電瓶車上把飯盒遞給阿棟,然后每次都會說“你看你啊,是不是學(xué)習(xí)太辛苦了,怎么那么瘦呢。”
時間不曾遷就你我,卻喜歡在愛上蹉跎。
阿棟并不是感性的人,卻在這一刻鼻子一酸,低著頭把碗中的雞湯,咕嚕咕嚕地灌到肚子里。呆呆的望著母親在廚房忙碌的背影,阿棟感覺有很多話想說,卻始終沒從嘴里蹦出一個字來。轉(zhuǎn)身,回到房間,便看到手機(jī)屏幕一亮,陳曉發(fā)來的信息,說是一幫朋友出來喝東西啊,阿棟想了想,回了一句,算了,我在家陪一下媽媽,便身心愉悅的躺在床上。
不知何時呢,天色微微泛黃,屋子里開始洋溢著姜蒜和雞肉的飄香,阿棟好像還在夢中,夢里面他和凌秋拿著他母親送來的白切雞,朝樓上的陳曉晃了晃,吼著:你看!有你喜歡吃的。那時候他看到銀光穿透云霞,聽到蟲鳴靜止在盛夏,凌秋湊在他耳邊低語:時間不曾遷就你我,卻喜歡在愛上蹉跎。阿棟,以后有好吃的不要忘記我和陳曉,因為你是光,是透過綠葉的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