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桃花斷想偶寄的散文

　　一

　　時(shí)光荏苒，又一個(gè)春天，一樹樹的粉、紅色的桃花依然是競相開放，遠(yuǎn)看嫣紅一片，近觀百媚千嬌。似是剛沏的濃釅釅的一杯茶，可以看得見茶葉的起起伏伏，可以聞得見茶水的清香。桃花起起伏伏開開落落是自然規(guī)律，任何人也無法左右得了。

　　桃花是早春的花。南方的桃花，春節(jié)剛過就已經(jīng)香艷枝頭了。北方的桃花卻總是姍姍來遲，三月末含苞，四月初開始吐蕊，等到四月中旬時(shí)，卻也趕了時(shí)髦競相怒放。于是，千枝萬枝桃花在春天綠色海洋的映襯下嬌俏嫵媚，一點(diǎn)也不比南方的桃花遜色。

　　桃花是鄉(xiāng)氣的，只要是能落腳的地方，就是它的家。院落村頭、田園山野、溪邊山路、墻頭坑角，都可以成為它們生存的家園。它們釅釅地開著，香氣四溢，沁人心脾。春的日子，只要隨便走走，便能看見幾株桃花正媚眼含情地送著秋波，不由得你近前一步，想要與它們“兩相親”。

　　二

　　一直很喜歡《射雕英雄傳》里的桃花島：遠(yuǎn)離紅塵俗事，獨(dú)享一片天空，一個(gè)世界。這里只有海風(fēng)淡淡的腥味夾雜著花香的味道，只有桃花朵朵盛開蔚為壯觀的景象。島上繁花似錦、郁郁蔥蔥。一處好風(fēng)景卻又亂花迷人眼。游人至于此也總會(huì)“行行重行行”，走了好久卻也走不出桃花的迷魂陣。但這卻是桃花島的神秘所在，桃花只可遠(yuǎn)離島心觀賞，卻不能走進(jìn)島中近距離賞玩。桃花島中的桃花宛如《蒹葭》里的伊人，可望而不可即。紅塵俗人踏近桃花一步，靈魂便會(huì)出竅，再也找不到北了。

　　桃花島里的桃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清麗脫俗，不惹塵埃。昔日美麗女子息媯身著青枝綠衣，面若粉桃花開，穿行于桃花之中，竟使同行眾人遍尋不得。人面桃花互相映襯，不曉得哪是桃花哪是人面了。息媯艷若桃花，似花神入凡，自然是“只在樹叢中，花深不知處”了。因此她被稱為“桃花夫人”。我想，她若生活在桃花島上，每日每夜與桃花耳鬢廝磨、促膝交談，一定會(huì)是桃花的知音，說不定桃花會(huì)借了人的靈氣變得如人一般的多情。只可惜息媯也免不了俗，終究是要嫁人的。既嫁了人，就不能如未嫁時(shí)一般與桃花并肩比美。結(jié)婚、育子、治家如《桃夭》詩中所期望的一樣會(huì)在息媯身上實(shí)現(xiàn)，息媯不會(huì)再有機(jī)會(huì)與桃花“兩相親”了。嬌美的容顏?zhàn)罱K擺脫不了多舛的命運(yùn)，所有榮華富貴都已經(jīng)成過眼云煙。她生時(shí)燦爛如霞、錦繡成堆，死時(shí)沉香如屑、凋零成傷，如桃花一般，這是命運(yùn)，任何人都無法左右。

　　三

　　忽然想起了倉央嘉措的一句詩：“你見或不見/我就在那里/不喜不悲”。這一句詩雖表達(dá)的是愛情，但我認(rèn)為這一句詩用在桃花身上也不為過。桃花合為時(shí)而開，合為時(shí)而落。花開花落，合了時(shí)節(jié)就成自然。你是平民也好，高官也好，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里開開落落，不喜也不悲。縱然是育桃花如命的黃藥師，還是愛桃花如愛己的桃花夫人，又或是種桃花如癡的唐伯虎，都無法讓桃花悲悲喜喜。別人的牽掛也好，思念也好，傷悲也好，“我”都不會(huì)因了你的牽掛就早早開花，因了你的思念就常開不敗，因了你的悲傷就放棄化作春泥。“我”左右不了“我”的命運(yùn)，唯有坦然對(duì)待才能讓自己的一生活得精彩。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桃花的明艷照人，《詩經(jīng)》中用一詞“灼灼”就形容殆盡。桃花靚到照眼欲明，就如美女從身邊走過令人眼前一亮一般，心之為之蕩漾開來，從此便難以割舍那驚鴻一瞥。古代文人雅士多喜歡桃花，因此吟誦桃花的詩也多到泛濫。但多是贊美桃花的多，以花落表情殤的也不在少，真正能寫到桃花淡泊心境的卻鮮有。桃花艷到極點(diǎn)，不過也是光鮮那么一個(gè)月，五月初就開始讓位給綠葉，從此便開始了它零落成泥的最后旅途。

　　四

　　有人為桃花最終會(huì)零落成泥神傷。《紅樓夢》中的瀟湘妃子林黛玉就是其中一人。因感念自己的身世，看到桃花的盛開，想到不久之后的桃花衰落，感慨自己紅顏薄命，所以就作一《桃花行》詩借桃花抒懷。從此就有了“桃花簾外開仍舊，簾中人比桃花瘦”的傷感，有了“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飛人倦易黃昏”的凄涼。黛玉癡情，寶玉情不情。最后只能是“問世間情字何解，只曉得紅顏落花兩情殤，惜花憐花淚自流”。桃花若能憐憫人，花與人同病相憐，又怎會(huì)不懂得絳珠仙子的那顆泣血的心，又怎會(huì)不為寶黛的悲情添一抹泣血的淚呢？可惜，桃花既算懂情，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惜花憐花的人自生自滅，也無法哀嘆哭嚎一聲，來報(bào)答有情人知遇之恩，更何況桃花本不懂情，只能令人生情。

　　黛玉看桃花看見的是自己悲悲切切的短暫一生。看見的是她易逝的青春，看見的是她未知的愛情。她若生活在金庸筆下的桃花島上，沒有凡塵俗世干擾，她就不會(huì)有“淚眼觀花淚易干，淚干春盡花憔悴”的愁苦了。可見，嬌美的女子容貌若桃花者，生命如桃花般短暫，總是不情愿也不容許自己有絲毫蒼老衰敗的模樣留在人間，因此感慨頗多。稍有能觸動(dòng)自己情懷的的事與景，就會(huì)悲悲喜喜，總會(huì)表現(xiàn)出小女子多愁善感的一面來。

　　紅顏免不了桃花劫。據(jù)說，桃花夫人亡了春秋息楚兩國，原因就在于她國色天香貌美似桃花。天下人都認(rèn)為紅顏禍國，都把國家滅亡的原因歸咎于女人的美，這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息媯亡國，桃花成了千古罪人，桃花也便成了俗物，成為不祥的象征。世人都覺得面如桃花的女人本性風(fēng)流狐媚，不是禍國，就是害己，因此總是從心底里厭惡。桃花背上了惡名，實(shí)在是冤枉之極。

　　五

　　不過，我還是喜歡“人面桃花相映紅”“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的美麗畫面。人面若桃花，紅的熱烈，紅的癡情。紅紅的桃花濃釅釅地開著，就在無有閑雜人的桃花島上，光亮明艷。面如桃花的息媯在花叢中穿來穿去，像一個(gè)傳遞花香的使者。微風(fēng)輕輕吹過，枝搖花顫，一片片花瓣隨風(fēng)飄下，落英繽紛，滿地繁華。多愁善感的黛玉捻起一片花瓣放在手心，嘆息輕撫。然后挖一墳冢，將堆積的落花埋入墳冢，給落花一個(gè)和睦的大家，讓它們來年春天時(shí)，再煥發(fā)新枝，再紅遍大江南北。

　　如此，桃花便有了不是結(jié)局的結(jié)局，很完美，很自然。“你見或不見，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不念，情就在那里，不來不去/你愛或不愛，愛就在那里，不增不減/你跟或不跟，我的手就在你的手里，不舍不棄。”

　　多好的詩！純真如桃花中的你我，一路走來，從生到死，不離不棄，不悲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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