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在春天的暖懷里散文
午后柔媚的陽光透過海棠樹那簇擁的繁花映照在我緋紅的面頰，我興奮的跌坐在竹椅上，氣喘吁吁地望著廣場上小兒魁梧的身影矯健的牽著一只大老鷹風(fēng)箏在奔跑，夫君那矮胖的身影笨拙的追著小兒的步伐顯然有些吃力了，難得我們一家共有一段閑暇時光，不防走出鴿子籠趁春天艷陽高照時放飛一下各自疲乏的心情。遙望小兒的大老鷹緩緩地扶搖直上，他也安逸的坐在草地上調(diào)整手中風(fēng)箏線的松緊度，夫君坐在他的身邊欣賞著風(fēng)箏的飛行姿態(tài)，我想他們也許又開始了兄弟般知心談話。當這甜美的畫面映入視野，沒有哪個女人比我更覺得恬淡而溫暖。海棠樹佇立在四條長條竹椅圍成的正方形籬笆之間，撐起粉白的花傘，像是母親敞開寬闊的胸懷把竹椅擁抱起來。而我那嬌小的身子無疑就像停歇在海棠花間的一只鳥兒，倦懶地享受著樹冠上每一朵花兒的甜蜜，每一縷花朵的芳香，每一束花影間瀉下的陽光。
在窸窸窣窣搖曳的花影間恍恍惚惚回到青蔥的童年，兒時因為家境貧寒，小妹僅僅比我小一歲，為了讓她得到母親充足的奶源，只好把我送到外婆家去寄養(yǎng)，外公在青年時代曾經(jīng)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兵，也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黨員，一直在生產(chǎn)隊里任隊長，我生活在外公家不僅受到親人們的呵護而且因為外公的職務(wù)受到村里人的優(yōu)待。很快地這樣幸福早已把我離開家的憂傷沖淡了。我的伙伴多了，姨家的孩子，舅家的孩子，外公家鄰居對門的孩子。一到春天大人們“晝出耘田夜績麻”地忙碌著，而我們孩子們就開始漫山遍野的奔跑著，說是為家里的豬兒兔兒羊兒挖野菜，倒不如說是為自己尋找些能吃的野菜野果子，馬齒莧，薺菜，車前草，蒲公英，苦菜，人參菜……好多好多，春天我們這些孩子就像乞丐一樣在深山里尋找吃的食物。我的個子很小，體質(zhì)很弱，跟著伙伴們?nèi)ヒ吆苓h的路程才能尋找到野菜多的地方，哥哥姐姐們寧愿把他們的野菜分給我，也不愿意帶著我這個小累贅，只要冰哥去的時候，我的愿望總可以得到滿足。他不但富有智慧而且還肯為我付出，他跟大家說：“如果總不帶燕兒去，她總也不知道路有多遠，只有讓她去嘗試，她以后才會根據(jù)自己的體力選擇是否跟我們?nèi)ァＨ绻卟粍恿耍冶持惨屗纯吹降子卸噙h。”冰哥總是為了照顧我和大家落下很遠的路程，我常常因為跟不上大隊伍放聲大哭，可是冰哥總是安慰我說：“我在呢，我是隊長，他們離開了我就找不到地方的。”我也破涕為笑的與他慢慢的同行。終于到了一塊好大洋槐樹林里，樹上開滿了雪白的洋槐花，散發(fā)出香甜的芳香，只見冰哥脫下鞋子像猴子一樣“噌噌噌”地爬上樹，坐在結(jié)實的樹杈上有條不紊地采摘一串串洋槐花，投給我說：“你嘗嘗，可甜呢！”我摘下一朵像蝶一樣的花兒放在口中咀嚼，一絲清涼的甜意像清泉一樣滌蕩著我干渴的喉嚨，于是我擼下一大把洋槐花塞在口中咀嚼著，整個嘴巴被香甜的槐花填滿，把臉漲得彤紅，嚼不開的花兒順著嘴角溢出來，眼睛里憋出的淚都要流出來了，把坐在樹杈上的冰哥逗得笑彎了腰：“小傻瓜，他們走得快，已經(jīng)把這個地方錯過了，這整片槐樹林都是我們的，你還擔(dān)心有人跟你搶嗎？”于是我索性就坐在樹下的草地上等待著樹上冰哥投下來的洋槐花落下來，起初我需要伸手去撿著花朵吃，漸漸的我的四周就被雪白的花兒包圍，我的活動范圍被洋槐花圈定，只需要張開口就能吃到紛飛的花朵，最后我就成了洋槐花堆兒的支柱只露出一個小腦袋呼喊著：“冰哥哥，夠了，再摘我就被埋進花里了！”冰哥三下五下地竄下來，開始收拾洋槐花放在我們帶著的兩個大小不同的籠子里，裝得滿滿的，他牽著我的手回家里，把我和我的盛滿洋槐花的小籃子交給外婆，外婆總是把他拉進屋里，把給我的好吃的點心分給冰哥哥。外婆也是極為放心我跟冰哥哥出去是不會受到委屈，不會受到傷害的。
直到入學(xué)的年齡我才回到自己的家里上學(xué)，我的體質(zhì)依然很弱，每到季節(jié)變化的時候我就不停的咳嗽，所以繁重的體力勞動讓我感到是非常艱辛的負擔(dān)，也許是有冰哥哥為我做榜樣，我讀小學(xué)的時候他已經(jīng)初中畢業(yè)，村子里沒有幾個孩子可以到鎮(zhèn)上中學(xué)的，冰哥卻是到鎮(zhèn)上讀的初中，鎮(zhèn)里的孩子沒有幾個可以走進縣城一中的，冰哥卻是走進了一中讀書。我讀初中的時候冰哥已經(jīng)被沈陽物理學(xué)院錄取了。也許是對于體弱多病的我來說學(xué)習(xí)可以使我掙脫家里繁重的田間勞作，反正少年時代在我幼小的心田里種下了離開土地的夢想。而現(xiàn)實生活中我的學(xué)習(xí)成績也一直是親人的驕傲，而刻苦學(xué)習(xí)的確成了父母赦免我勞作的充足的理由。其實那時候哪有那么多的課內(nèi)作業(yè)，我不過是為了逃避勞動早就迷戀閱讀名家的小說而已。
記得那時家里有三畝果園，陽春三月是果園里果樹此起彼伏開花的時候，最喜歡在茂密的梨樹林中徜徉，每一株梨樹都綻放茭白的梨花，五個瓣的梨花一簇簇一團團地聚在一起，像久別重逢的姐妹相依相偎的訴說離后的光陰。幾片綠的發(fā)亮的葉子是她們漂亮的衣衫，在微風(fēng)中，在陽光里她們就這樣婆娑起舞，就這樣“沙沙沙”地竊竊私語。背依著老梨樹粗壯結(jié)實的樹干，雙膝撐起一本書，頭頂上是梨樹張開巨大的樹冠搖曳著滿樹雪白的梨花，陽光透過葉縫花隙投下稀疏的光影與我的明眸一起在小說中跳躍的文字中尋覓：是三國時曹孟德帶領(lǐng)千軍萬馬搖著烈烈旌旗驚天動地的吶喊？是越女西施一身縞素在溪邊浣紗時那凄婉的哀嘆？是岳飛那“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報國難酬卻慘遭奸臣陷害的悲憤？是文天祥在與元作戰(zhàn)中不幸被俘途徑伶仃洋時慷慨吟誦“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坦蕩？是陸游不顧自己年老力衰明知有生之年時日不多還念念不忘的：“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的不舍與牽掛？是秋瑾對積貧積弱的祖國無限愛憐而對自己女兒身的痛恨“算平生肝膽，因人常熱，俗子襟懷誰識我，英雄末路當折磨！”的剛烈?是賽金花在面對滾滾列強進入紫禁城燒殺掠搶，面對皇族高官為求自保紛紛逃離不得不挺身而出“國家是人人的國家，救國是人人的本分！”在歷史上留下這樣敢于擔(dān)當?shù)奶栒伲磕菚r我的心隨著書中的文字飛翔的好遠好遠，忘記了自己是趁勞動休息片刻偷跑出來的，忘記父母與叔嬸們還在田間耕作，忘記了西天的晚霞已經(jīng)暈紅了我的面頰在呼喚我回家的腳步。
也許上天的眷顧，經(jīng)歷了兩次高考的失敗仍舊無法割舍的離開土地的情結(jié)，終究使我戰(zhàn)勝了所有困難叩開了河北師范學(xué)院的校門，成為這個校園里一個學(xué)子。以后讀書幾乎成為我生活的全部。走上工作崗位后我已經(jīng)是26歲的大姑娘了，經(jīng)過朋友的介紹結(jié)識了安，相同的求學(xué)經(jīng)歷和不服輸?shù)拇蚱吹木袷刮覀冾Ｖ堑臄喽ǎ簩Ψ骄褪强梢越K生相依的伴侶。1999年的春節(jié)他帶著我回到湖南，第一次去見他的山中父母，順便也了卻父母心中的大事----我們結(jié)婚了。登上南下的列車穿山跨江的走進湖南，才明白兒時學(xué)的語文教材中“我們的祖國多么廣大，大興安嶺，雪花還在飄舞，長江兩岸，柳樹開始發(fā)芽，海南島上，鮮花已經(jīng)盛開。”在此時才在眼前真實的映現(xiàn)。南方的氣候濕潤，陰雨連綿，春天來得很早，順著蜿蜒的山路走進他的故鄉(xiāng)，沿途的陡峭的山上被茂密的松樹和竹林覆蓋著，在北方極為罕見的鐵樹，芭蕉樹，棕櫚樹在這里到處都是，還有夾竹桃和月季花在北方都是家中養(yǎng)的，在南方的山坡上田野里，梯田里也是稀松平常的。這里的田野里種植著大片的油菜花和荷花。我原以為山里人是那么熱愛生活，那么懂得裝扮自己的田園，可是跟愛人打聽才知道油菜花也是經(jīng)濟作物，他們喜歡吃菜籽油，池塘里的荷花不僅僅是為了觀賞更是為了吃蓮藕，蓮子吃的。那一望無際的金黃色的油菜花讓我感到從未有過的稀奇，“黃萼裳裳綠葉稠，千村欣卜榨新油。”這樣唯美的畫面第一次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我姑且忘記了自己是個待嫁的姑娘，在路邊采集著野花編織著花帽子，戴在頭上奔跑在油菜花田里，我的長發(fā)，我的衣裙在春天的暖風(fēng)中飛揚，花間的蝴蝶被我驚飛了，紛紛飛起來尋找可以停歇的花枝，安在后面疾步追趕著我：“燕兒，你去哪里，我們快到家了！”我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看著扛著行李箱累的大汗淋漓的他問：“在哪里呢？”他手指半山腰上背靠著山向陽的小木屋：“那里呀，老爹老媽接我們來了！”我才注意到溪上的石拱橋上那對老人牽著孩子們已經(jīng)站了很久，只是我瘋跑著忽略了他們的存在，這時我極不好意思的跟在安的身后，在他的引領(lǐng)下羞澀的招呼著：“爸爸，媽媽！”我至今也不能知曉第一次回家給父母留下什么印象，反正我很喜歡南方的春天，在家度假的日子，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回到家里，幾乎都在田野里山坡上游玩：蹲在荷塘的畦埂上觀察新長出來的曲卷的荷葉怎樣一點點掙扎著舒展開來，趴在荷塘里看著像小黃蛇一樣的黃鱔在荷花筆直的莖間穿梭自如游弋，在竹林里聆聽竹筍破土而出“咔吧咔吧”拔節(jié)的聲音，感受細雨輕輕拍打芭蕉樹葉沙沙沙的旋律……一切春的新奇滌蕩著所有遠道而來的疲乏和水土氣候飲食給我?guī)淼牟贿m，讓我感到他們能夠擁有如海的濃深春色就可以當做我嫁給山里的最好聘禮了。
其實對于兩個寒門學(xué)子到異鄉(xiāng)去工作謀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起初我們在單位里要了兩間磚瓦房的家屬院，四壁如洗，甚至每一件家具都是用極微薄的工資分期分批的填滿房間的。孩子就誕生在這樣一個小房子里，每當托起小兒那個大腦袋小身子的五斤六兩的身體就感到有一種負罪感，實在是應(yīng)該等到我們有一些經(jīng)濟積累了才能要孩子的。但是他已經(jīng)如期而至我們也只有好好的善待他了。等我休完產(chǎn)假只有把孩子送到他外婆家生活，因為父母實在厭倦往返奔跑的`日子，起初那么牽腸掛肚的不舍，但是后來發(fā)現(xiàn)小兒在外婆家是如此健壯快樂，就放心了。那時候夫君的單位效益并不樂觀，他經(jīng)過慎重的思考決定辭去國有企業(yè)的工作，去圓他大學(xué)時就想追求的夢想----考研吧！以我自身的奮斗經(jīng)歷我感覺此時我應(yīng)該義不容辭的支持他，于是我們瞞著雙方的父母決定辭去工作考研。在那個小屋里，我白天上班，晚上幾乎把所有的家務(wù)都干了為他創(chuàng)造良好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無論季節(jié)怎么變換，他始終充分的利用時間復(fù)習(xí)考研的功課，就在2013年一月20號參加了全國碩士研究生統(tǒng)一考試，在無限難熬的期待中結(jié)果出來了，他以高出國家分數(shù)線61分的優(yōu)異成績被廣州工業(yè)大學(xué)液壓自動化系錄取。接下來所有的生活重擔(dān)都需要我一個人獨自承擔(dān)了。他到外求學(xué)的伊始，我就把孩子接到我身邊來沐浴在我的熏陶與關(guān)愛，在兒子身上更能感受到夫君真切的生活在我身邊，也能在兒子成長中使自己變得更堅強。
每當春天來臨，就想帶著孩子離開那個居住的人越來越少的家屬院，把他帶到城里的公園廣場去玩上一天，盡管有時候連往返的車費都捉襟見肘，我已經(jīng)刻意的留心：盡自己最大努力給他一個什么樣的童年記憶。周末騎著自行車，小兒坐在單車后座的兒童椅上，我們就可以在馬路上飛奔，如果遇到開花的果園我們會停下來告訴他：粉白的是杏花，花兒落了結(jié)出的是杏子；粉紅的是桃花，花兒落了結(jié)出來的是桃子，雪白色的是梨花，花兒落了結(jié)出來的是梨子……我們玩夠了繼續(xù)前行，總有下一個目的地在召喚我們，終于可以在黃臺湖公園游玩了，黃臺湖在溫暖春風(fēng)的愛撫下泛起粼粼的波紋，那成群嬌小的野鴨伸展著翅膀滑開了湖面“嘎嘎嘎”歡唱著，無意中開懷高歌引來高貴的白鷺像紳士般在淺湖邊上散步。而岸邊的垂柳如靦腆的少女甩著柔美的綠色長辮兒在湖面上端詳著自己的倒影，那成片的榆梅鼓著花苞，飽脹得似乎一吹便破，當它們偷窺到卵石路上漫步著情侶軟語呢喃，便嘻嘻哈哈的爆出了聲，再也控制不住的展露出經(jīng)冬的笑顏，一簇簇，一叢叢密密匝匝的堆疊著，從遠處看，像傍晚粉紅的晚霞飄落在黃臺湖岸邊。那紅霞般的倒影映在湖面上被清風(fēng)拂過，又像巨幅柔軟錦緞飄展開去，真讓人如癡如醉。小兒牽著我的手映在無邊粉色的花海里告訴我：“我想爸爸！”我便撥通夫君的手機號讓小兒接過手機，聽著他們在電話里溫軟的問候，甜美的傾訴著，嘻嘻哈哈哈的談笑著，那銅鈴般的笑聲竟讓我幸福得流淚。
多少個春秋早已順著指尖流逝，經(jīng)過多年的打拼我們終于在同一個城市里相聚相守，用我們的智慧才華和辛勞在繁華的地段擁有自己的鴿子籠，在車水馬龍的街市里駕駛著自己的甲殼蟲出行。小兒漸漸的不再牽著我們的衣襟長成頂天立地的好兒郎，看著他收起風(fēng)箏的線與夫君相依著向我走來：“媽媽。你也該出來活動活動了，在樓里呆久了身體就康了。”夕陽的余暉迎著孩子充滿朝氣的臉龐，看他光滑的額頭上滲著細密的汗，那是青春的光澤。我遞給他一塊紙巾我們牽手走在陽光里：長在春天的暖懷里，我們的根基是那樣的深厚，即使遇到再大的風(fēng)暴，依靠自己的力量，風(fēng)雨過后依然可以望見彩虹橫貫蒼穹；長在春天的暖懷里，我們活得是那么坦蕩，我們與其他任何一個物種一樣有陽光雨露泥土就足矣，不要抱怨上天的不公，只是自己付出的不夠。長在春天的暖懷里，擁有一顆陽光般健康的心，用感恩的心去溫暖邂逅的每一個生靈，我們就會創(chuàng)造出一個似海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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