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住著陽光的男子散文

　　很久以前，鬧市中央的公交車站旁，每天人流熙熙攘攘，路邊商鋪播放著的促銷廣告，明星音樂此起彼伏，實在鬧得厲害。

　　不知從哪天起，商鋪前的人行道上，出現(xiàn)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約莫二十歲出頭的樣子，西裝革履，英姿不凡。卻獨自伴隨著商鋪的音樂載歌載舞，笑容滿面，還不斷地向過往的路人打著招呼。于是人們在側(cè)目的同時，都猜測著，大約是哪家商鋪做什么促銷宣傳的吧，并沒有太多留意。畢竟，這個時代，促銷的方式是五花八門，人們也早已司空見慣了。

　　但是，附近的人們還是在男子每天不間斷的舞蹈中瞧出了什么異樣，便仔細(xì)地觀察起男子。只見男子每天都在午飯后就出來，在那個車站附近，頭發(fā)干凈整齊，連胡須都剃得清清爽爽。西裝也是更換著的，今天是淺灰色的，明天便是深藍(lán)色的，有時還系著領(lǐng)帶。男子看起來很有樂感和節(jié)奏感，舞步很像八十年代人們喜歡的迪斯科，跳起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也格外豐富，眉飛色舞，笑意盎然。

　　于是，有好奇圍觀的人便和男子搭訕，比如問他：住在哪里啊？多大年紀(jì)了啊？為啥要在這里跳舞啊？男子也很健談，說起話來也口齒伶俐，雖然內(nèi)容含混不清，讓人沒法理解。

　　男子最喜歡重復(fù)的一句話便是：“我心里住著太陽，暖和了吧？”人們都摸不著頭腦，紛紛議論著，這個男子八成腦子有毛病的。

　　既然問不到什么，每天又是重復(fù)著同樣風(fēng)格的舞步、笑容和熱情，人們也漸漸地倦了，便不再搭理男子。于是，每天依然在熱鬧的公交站旁，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男子隨著商鋪的音樂，舞動著自己的節(jié)奏，然而，只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與其他人無關(guān)。

　　又在無意間，人們發(fā)現(xiàn)車站旁邊的大樹下，坐著一個大叔。大叔叼著一支煙，任憑吐出的煙圈隨風(fēng)飄揚，他的眼神卻是固定在一個方向，就是那個跳舞的男子，看著，看著，臉上會流露出絲絲毫毫的笑意。人們便又來了好奇，緣何大叔對這個獨自舞蹈的奇怪男子感興趣了？是男子的家人？是無聊的路人？或許是星探，覺得男子有什么表演天分？于是有人湊過去，和大叔搭訕著，說起這個男子經(jīng)常在這里跳舞，看起來好像腦子不大正常。

　　大叔聽了，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起來。他把煙蒂扔在地上，用腳踩了踩，拍了拍掉落腿上的煙灰，慢慢地說：“這，是我兒子。”搭訕的人頓時尷尬了起來，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只靜靜地看著大叔，又轉(zhuǎn)眼過去看舞動的男子。

　　大叔又說：“我兒子以前是個當(dāng)兵的，你看他，人長得帥，性格又好，在部隊里表現(xiàn)也很好，還喜歡唱歌跳舞，所以大家都很喜歡他。前年，我兒子二十一歲生日剛過完，也快要退伍了。我們都想著他愛唱愛跳的，回來給找個文藝團(tuán)體，讓好好發(fā)揮一下。誰知道，他們部隊在的那個地方遭了水災(zāi)，他們部隊受命去救援。那幾天，我就天天看著他們那兒的天氣預(yù)報，大雨就不停地下啊。我們擔(dān)心著，擔(dān)心著，結(jié)果還是出事了。兒子為了救援一個小女孩，被水沖了。后來同志們努力救援，還好撿回來一條命，只是腦子受了傷，不是正常的孩子了。”

　　聞聽的人們臉上露出了悲傷的顏色，但是又忍不住問大叔，為何男子總喜歡指著天空問，心里住著陽光的問題。大叔回答：“我聽部隊的領(lǐng)導(dǎo)說，他們救援的那個地方，有戶人家，有個小丫頭，自打見到我兒子，就鬧著只讓我兒子抱她，說喜歡高個子的解放軍叔叔，這樣洪水就淹不到她了。開始我兒子抱著她，轉(zhuǎn)移到高處去。小女孩就指著天空說，一定是太陽公公和大家捉迷藏呢，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大家找不到她，于是就傷心地哭了起來，所以才天天下雨。后來又看到我兒子他們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濕了，就說，讓我兒子抱著她，因為她心里住著陽光，抱著她，就會感到暖和了，其實那會兒小女孩兒自己還凍得發(fā)抖呢。大家都被小女孩兒逗樂了，也的確被她溫暖了。

　　第二天夜里洪水又發(fā)了，我兒子他們就帶著大家繼續(xù)轉(zhuǎn)移。都說雨特別大，水來得特別猛。我兒子看著很危險了，便把孩子交給前面的'同志后，沒再來得及脫身。后來，兒子醒來之后，就變得這樣傻乎乎了。不認(rèn)識爹，不認(rèn)識媽，啥都不記得了。不過傻是傻了，但是人挺乖，不鬧人，自己也能照顧自己，你看，那頭發(fā)和胡子都是自己收拾的，還是像在部隊一樣，喜歡干凈；啥都不記得了，但還是沒忘了跳舞，這不，最近就迷上這兒了，天天在這兒跳。啥都不記得了，就記得說‘我心里住著太陽，你暖和了吧？’可能還惦記著那個小女孩吧。唉！自己都這樣了。”

　　人們開始唏噓不已，有人贊美著男子的犧牲和奉獻(xiàn)精神，有人惋惜著男子的不幸遭遇，有人向大叔表示著同情。大叔深情地看著兒子，說：“沒啥的，也不是我一家遇上。救人嘛，多少同志還丟了命啊。軍人嘛！這是責(zé)任。現(xiàn)在這樣挺好，至少他還好好地活著，至少他只記得快樂，至少他心里住著陽光，挺暖和的。”

　　后來的許多年，男子總在那里舞蹈著，快樂著，從晴天到陰天，從青春到中年，從挺拔的身材到微胖發(fā)福，總還會熱情地向過往的路人打著招呼，念叨著心里住著陽光的問題，盡管大樹下已經(jīng)沒了大叔的身影。周圍的人們，似乎心里真的就住進(jìn)了陽光，真的感到很暖和。

　　一個聽起來有些悲傷，又有些甜蜜的故事，無論是心里住著陽光，想要溫暖著別人的那個善良、純真的小女孩，還是心里住著陽光，犧牲自己救援別人的解放軍戰(zhàn)士，都留給我們太多感動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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