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張機詩歌賞析

　　九張機（九首）

　　無名氏

　　一

　　一張機，采桑陌上試春衣。風(fēng)晴日暖慵無力。桃花枝上，啼鶯言語，不肯放人歸。

　　二

　　兩張機，行人立馬意遲遲。深心未忍輕分付。回頭一笑，花間歸去，只恐被花知。

　　三

　　三張機，吳蠶已老燕雛飛。東風(fēng)宴罷長洲苑，輕綃催趁，館娃宮女，要換舞時衣。

　　四

　　四張機，咿啞聲里暗顰眉。回梭織朵垂蓮子。盤花易綰，愁心難整，脈脈亂如絲。

　　五

　　五張機，橫紋織就沈郎詩。中心一句無人會。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恁寄相思。

　　六

　　六張機，行行都是耍花兒，花間更有雙蝴蝶。停梭一晌，閑窗影里，獨自看多時。

　　七

　　七張機，鴛鴦織就又遲疑。只恐被人輕裁剪，分飛兩處，一場離恨，何計再相隨。

　　八

　　八張機，回紋知是阿誰詩？織成一片凄涼意。行行讀遍。厭厭無語，不忍更尋思。

　　九

　　九張機，雙花雙葉又雙枝。薄情自古多離別。從頭到底，將心縈系，穿過一條絲。

　　這一組《九張機》是織婦、織女相思之詞，有追求愛情和幸福的生活熱情和相思不見的苦悶。這一組從試春衣寫起，由室外寫到室內(nèi)。有被思念的男子出場。又有“輕綃催趁，館娃宮女，要換舞時衣”，可以看出勞動婦女為供給統(tǒng)治階級享樂而趕織“輕綃”的被剝削生活。

　　第一首，年輕女子新著春衣，到陌上采桑，春光那么的明媚、溫暖，“桃花枝上，啼鶯言語”，明明是人被美妙的春光和黃鶯的啼唱迷住了，卻說是“啼鶯言語，不肯放人歸”。賦予啼鶯以人的感情，更突出了女主人公熱愛青春、熱愛生活的情感。

　　第二首，出現(xiàn)年輕女子與意中人見面的場面，顯然是承接陌上采桑而來。側(cè)重心理描寫：男方是“立馬意遲遲，”留連不忍離去；女方是“深心未忍輕分付”，深情蜜意不好意思表達，“花間歸去，只恐被花知”，顯示出初戀時春心的忐忑不安。寫得生動傳神，筆觸細膩。

　　第三首，由采桑過渡到織錦。“吳蠶已老燕雛飛”，形象顯示時序的推移和季節(jié)更變。“東風(fēng)宴罷”以下，寫宮闈?門的宴游酣樂，為了館娃宮女換舞衣而催逼寒女們趕緊織錦，豐富了詞的社會內(nèi)容。

　　第四首以下，承接“輕綃催趁”寫織錦，展開相思之情。在織機的咿呀聲中，顰眉暗鎖，女主人公心事沉沉。“回梭織朵垂蓮子”，垂蓮子，是錦上之紋，用“蓮”與“憐”的諧音，寄托對心上人的憐愛。接著用“盤花易綰”反襯“愁心難整”，深入寫心理活動。就近取譬，用“脈脈亂如絲”表不見心上人時心意之亂。

　　第五首比較含蓄。“沈郎”，指南朝·梁沈約，沈約《寄范安仁詩》云：“夢中不識路，何以慰相思”。《與徐勉書》云：“……百日數(shù)旬，革帶常應(yīng)移孔，以手握臂，率計月小半分，以此推算，豈能支久？”言因相思而消瘦。這里的“橫紋織就沈郎詩”和“不言憔悴”二句，是借沈約本事生發(fā)出來的。又，漢代蘇伯玉妻作《盤中句寄夫》詩，結(jié)尾云：“與其書，不能讀，當(dāng)從中央周四角”，寓意愛情要從心中發(fā)出的意思。“中心一句無人會”借用這個意思，顯出內(nèi)心孤寂之情。“不言憔悴”二句照應(yīng)“沈郎詩”，突出用織錦文字寄托相思。曲折深沉。

　　第六首，仍就所織錦紋抒情。用“花間更有雙蝴蝶”，反襯內(nèi)心孤戚苦悶。“閑窗影里”指陽光悄悄從窗戶照進來，于是“停梭一晌”仔細看著“雙蝴蝶”，用行動顯示心情。

　　第七首，“鴛鴦”也是所織錦紋。成雙成對的鴛鴦寄寓美好的愛情，是織女心中一種對幸福的追求的表現(xiàn)。面對著“織就”了的“鴛鴦”心中產(chǎn)生一種恐懼。害怕成衣的時候，將錦上的鴛鴦裁剪分飛，表達對夫妻離散不得團圓的憂慮。

　　第八首，是就織成“回紋錦字”寓意，顯得深沉凄清。

　　第九首，仍從錦紋伸出。“雙花雙葉又雙枝”反襯人間離別，歸結(jié)到“薄情自古多離別”，發(fā)出怨思，照應(yīng)《二張機》，收束全篇。“從頭到底，將心縈系，穿過一條絲”，收束全部織錦過程，把相思主題言盡，顯示出愛情的堅貞執(zhí)著，語意誠摯，感染力強。

　　以上九首，組成一氣貫通的整體。前三首從采桑、離別寫到織錦；第四首起，從不同的錦紋翻出相思之情。感情纏綿悱惻，節(jié)奏婉轉(zhuǎn)回環(huán)。情真意執(zhí)，深沉感人。既有民歌之清新自然，富有生活氣息，又文彩俊逸，格律精工。比《子夜吳歌》雅致，比《風(fēng)》、《騷》明白暢達。是一組優(yōu)美的詞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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